鼓浪屿的梦

l  林懋义●

    四个月前突发脑血栓，半夜给送过海到第一医院就医。孩子们趁此动员我迁到市区，方便生活。我特意选一有海洋景观的高层住室，以便朝夕面对鼓浪屿，籍以慰我五十年相依相伴的岛国恋情。

凭栏眺望，龙江浔江交汇入鹭江缓缓地中分鼓浪屿东流入海，海沧新区楼层栉次鳞比，船坞码头吊杆林立；远处南太武群峰耸峙。鼓浪屿在这样的围屏里更显得多姿多韵。这时，夕阳衔在西山口，透过云层射出柱柱银光，把半空的朵朵云帆镶上灿烂的金色花边。景色令人目醉。

晚风习习，在躺椅上不觉打了个盹。我踽踽走在鼓浪屿林荫道上。我遇到许多不曾识面的人，有碧眼勾鼻的白人，也有卷发如螺齿白如雪的黑人，有浓眉络腮长胡子的棕色人，更多是纤细的黄种亚裔……都是青年男女，又都操着不很纯粹的汉语。据他们说是鼓浪屿艺术大学留学生，他们是慕鼓浪屿之名而来的。

艺术大学，这让这块宝地更增辉煌。蔚蓝色的大海是大学校园天然的围墙，这真是世界上罕见的校园。他们见我饶有兴趣，便向我介绍说，他是念美术学院中国画系的。他女朋友——他指着一位金发女郎说，她是音乐学院器乐系三年级学生。我和他俩握手并祝他们幸福。他们兴趣盎然地向我滔滔谈起来，中国毛笔水墨绘画真绝，简直是妙不可言，那女的说，中国琵琶是怀抱中的钢琴……引起那些同学的兴趣，他们也好奇又热情地七嘴八舌向我介绍。从中我知道了这岛屿艺术大学，还设有师范学院，将来从事艺术教育，有附设中小学以及艺术幼儿园。我很自豪地告诉他们，我是鼓浪屿人，我在这美丽的小岛上生活工作了半个世纪。“怪不得你老也有那么点艺术家气质。”我说，长年住在这里的人多少浸淫出艺术味道。远处传来长笛和着海潮拍岸声，我们漫步在凤凰树林中，鲜红的花瓣飘落地在如五线谱的道上；落英缤纷，美如天女散花。我告诉他们，《延安颂》的作者莫耶在这里渡过花季年华，是女中学生；“我们新疆好地方”的作者马寒冰早年是英华中学的学生；钢琴家许裴平、殷承宗，指挥家陈佐湟……都是从这里走向世界的。那位金发女郎诰问我：“鼓浪屿应该有鼓浪屿的歌？”我说：“你听，这就是，<鼓浪屿之波>。”她摇着手说：“NO，NO，你听歌里说，‘快快回到美丽的基隆港’，这是台湾的歌词。”我一时语塞，便别辟蹊径，“这里文艺积淀很厚，底蕴很深。”我举了鲁迅曾来过这里吃“枕头”，“枕头——春饼，知道吗？吃过吗？”他们点点头，哈哈大笑，竖着大拇指：“好！好！好象北方包饺子，自己动手，很有趣味！”林语堂、许地山、鲁彦都曾生活在这里，当代文学大师巴金也曾在日光岩下待过，写了《南国的梦》。弘一大师也驻足过日光岩半山寺中。“胡一川，知道吗？大画家？年青时曾在这里有过一段罗曼蒂克的故事。后来去延安。那个多情的姑娘，万里迢迢，绕道缅甸追到延安。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亲口告诉我的。”我沾了点光。现在体育场——过去叫“番仔球埔”，是“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地方，门口那座半身雕像，那人叫马约翰，生前是中国体育界泰斗，他也是出生在这岛上……我意识到说得兴起跑题了，赶快兜了过来。提高素质教育，艺术家总应该懂得文学，大学也总要锻炼坚强的体魄。

我在美华竹林丛中咖啡屋请他们喝西林种出来的咖啡和鼓浪屿馅饼。沙滩上蘑菇似的遮阳伞下躺着男男女女在作日光浴，海浪层层里时时出现游泳者红的绿的各色各样的泳装，好象许多艳丽的热带鱼在悠哉嬉游。

中国字很奇妙是吗，中国字要用毛笔写才是艺术，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应该开设这门课程。这里曾有大书法家，如虞愚、罗丹、许霏，近百岁的高怀还健在。中国画家张云松、王仲谋、石延龄，早年的龚植，健在的杨夏林等等都在这岛上生活、工作过，他们有许多作品描绘这里的山山水水，奇花异草……忽然觉得他们听得恹恹欲睡，我也说得喉咙沙哑……。

一觉醒来，原来是一场梦，一场幻景美梦。窗外，月光如水，灯光阑干，忽然觉得诗意袭来，却只写两个对句：“门接青天，手摘星辰怀揽月；窗含苍海，目迎曙色耳听潮。”自觉得十分惬意。

2004．7．21－24于鹭江之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