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一晃你走了二十一天了，今天是你的三七，真快，你在那边还好吗。下雪了，带的衣服够不够？你走后，熟知咱俩关系的人，了解我工作的人都让我写写你，可是，手放在键盘上了才发现对你的了解是那样的少。也是呀，以往只有在不舒服的时候才想起你，平日里都忙大家很少联系，直到你病了我们才开始关注你，能了解你什么呀，可我还是想写点什么，写什么呢，就写写我对你的主观概括和你留给我的客观印象吧。

生活简单、工作认真、做人正派、为人真诚。

秀儿，我就用这16个字概括你的一生，我自信这16个字对你而言是确切的。

对衣、食、住秀儿的要求非常简单，温饱足矣，她常说比起那些下岗的同学，咱们得知足，但她对工作的要求截然相反。对患者，不论贫富、地位高低她都一个标准，热情接待、耐心问诊，不开大方子，每次见到她，只要没有患者，她肯定在看业务书，她的正高职职称竟是她在患病期间取得的。她走后，从她的同事们口中听到最多的是她对工作近乎苛求的严格，不对的事无论是谁直截了当地批评，不会拐弯、直肠子，但谁有了难处只要找到她，她却是千方百计、很认真地帮助解决。这就是秀儿，简单、认真、正派、真诚……秀儿，大家懂你。

1979年印象：趴在课桌上听课，不爱说话，很平和。

1979年高中一年级我和秀儿同班，她不爱说话，也少与同学交往，人很平和。有段时间她总撅着屁股趴在课桌上听课，原来是屁股上长个疙瘩很疼，不能坐着，可又怕耽误学习，于是便每天趴在课桌上听课。高二时她去了理科班，我去了文科班，我记得80年高中毕业后就没再见过面，后听说她学医了。1992年我住院秀儿是主治医生，才知道她在县中医院工作，那时的她依旧话少，平和，以后就又没了联系。

2008年印象：习惯了，为了工作改变性格。

2008年春儿子总是胃痛，到了县医院内科接诊的医生是秀儿，才知道她调到县医院工作了，在她的调理下，没几天儿子的胃痛就轻多了，以后她就时常打电话询问儿子的情况。不久后我又胃痛去找秀儿，小小的诊室里挤满了人，刚到门口难闻的气味让我立即回到了走廊上，40多分钟后诊室里只剩两位患者时我才走进去。等患者们都走了，我问秀儿每天都这样吗，她咧嘴一笑，患者大都是农村来的，习惯了。这次我们聊了很多，我发现秀儿有很大变化，健谈，开朗，时不时的还拿我开心，谈到原因，她说，一般情况下，不苟言笑会让患者或家属不安，而开朗、健谈的医生容易赢得患者或家属的信任，利于工作，为了工作，她很早以前就开始改变自己的性格，因此她很为自己能用爽朗的笑声松弛患者的紧张，用平易近人、通俗易懂的话语消除患者的不安而自豪。

2009年印象：刚强。

2009年6月，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发懵，联系不上秀儿，不熟悉她的家人，可一个接一个传来的她病危的消息让我不知所措。忐忑、焦虑中等到了8月中旬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我们几个同学结伴来到县医院见到了秀儿，她浑身插满了管子、面色昏暗、气若游丝、疼痛难忍，老天爷，一个多月就判若两人。见我们都不说话，秀儿挤出一丝笑，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没事的，我没事，谁还不得病，放心吧，它斗不过我。强忍着泪水我们走出了病房，秀儿的爱人大银追了出来，秀儿说都挺忙的，不用惦记她。刚强的秀儿。

2010年印象：参加政协会，巡回医疗，职称答辩。

三月中旬“两会”期间的一天，秀儿突然地来到了我的办公室并给我带来一本养生的书，见我不解，她告诉我说，开政协会分组讨论，会务人员怕她累让她回家休息，她就跑到我这来了，没等我再问，她就我的身体问题谈了许多。面色红润、底气十足、笑声清脆、侃侃而谈，老天爷，那个健谈、开朗的秀儿回来了，开心死了。七月的一天，接到秀儿的电话，问她在哪呢，她说在去大沟巡回医疗的车上，我吼到你不要命了，电话那边传来她和着清脆笑声的回答，放心吧，颠不坏。9月，给秀儿打电话得知她在外地，吓一跳以为她的病怎么了，又是裹着清脆笑声的回答，我挺好的，职称答辩。乐观向上的秀儿。

2011年印象：一个纯粹的人。

今年春节后一上班就接到了秀儿的电话，说要去北京化疗，口气凝重，我知道，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此后的几个月里，每当她结束一个疗程的化疗，我都要去她家陪陪她。从6月份开始，秀儿时不时地和我提起她的家人，还总问些法律方面的问题，隔三岔五地问我要当律师的同学的电话，她开始考虑自己的身后事了。进入8月份，她就直截了当地和我讨论她的后事，明确地告诉我，她是医生，很清楚自己病情的发展，对死她看得很淡，但放心不下年迈的父母、才上大学的女儿，担心欠那么多的人情来不及还……她是医生，我给不了她一丝一缕的帮助。

10月3日，在太原接到同学电话，说秀儿没能参加同学聚会，心里发紧，5日夜里回来，6日一早就去看秀儿。家中就她一个人，气色不好，情绪低沉，没有以往的说笑，直奔主题。她告诉我，前不久在北京复查，医生告诉她就在家调理不用再来北京了，她明白这话的意思，癌痛已经开始，每天都要吃止痛药，而且会越来越痛，身后事已立遗嘱，希望我帮助处理后事，她放不下的是女儿才20岁就要没妈妈了，说到这儿，秀儿哭了。我第一次见她哭。

10月12日，给秀儿的爱人打电话得知要去承德放疗降颅压、止痛，约需半个月，期间秀儿的爱人曾哽咽着打电话给我，秀儿情况不好。27日再打电话秀儿接的，气息微弱地告诉我她没事，一会儿就到家。

10月28日上午，县医院内科病房，几个同学结伴看望秀儿。她身上没插管子，精神还好，但看得出很难受。她微笑着、曼声细语地和我们聊：承德的医生也让我别去了，看，没医院接着我了。到了那边干点什么呢，我是医生建个疗养院吧，到时候我伺候你们。我走以后你们来看病找谁呢，这也是我要安排好的后事之一。我把你们的联系方式留给然然（秀儿的女儿）了，让她有事找你们。我清楚自己从得病到死亡的全部，我是糊涂着来的明白着走的，没白活。人都有这一天，我不怕，可就是然然才20岁就没妈了，不如我。看着她，我体会到了绝望、心碎、无可奈何搅在一起的滋味。

11月7日。下午三点来到秀儿的病房，手上、胳膊上、鼻子里插着管子，痛苦的秀儿轻声地呻吟着，稍有缓解她说憋得慌想坐起来，靠在两床被子和两个枕头上，秀儿闭着眼费力地呼吸着，我和风莲站在床两边帮她捏胳膊揉腿，她说真舒服。一睁言看见我猫着腰，便说：你坐下，你的腰受不了，她还惦记着我椎间盘突出的腰。风莲的心脏做过大手术，秀儿嘱咐她不要去火化场送她。缓过一口气，她口述了一份名单，希望这13名同学、朋友送她最后一程，我问她，在日本的秀丽、在外地的艳萍、亚丽还通知吗，她回答，我走后电话告诉她们就行了，太远别让她们回来。忽然，她问，我欠你们的情还不了了，咋办，我和风莲逗她，那就把大银和然然卖了，她笑出了声，说：闺女留着卖大银吧。我拿着四张她的一寸照片让她选，一张张看后她选了刚参加工作时的那张，照片上的她充满了青春活力，意气风发，我说太年轻了，臭美，秀儿又笑出了声。她让大银把遗嘱拿给我看，尽管早知道有遗嘱，但内容还是让我很震惊，我问为什么捐眼角膜，大银说要不是没有医用价值，她原准备捐遗体的，秀儿突然喊到：大银，取眼角膜的医生联系上了吗，他们怎么回事，走了就再没消息了，你快去院办公室让他们赶紧联系。秀儿的手机响了，是她的女儿然然，然然问：妈妈，为什么感觉您这样累，秀儿攒足了气力回答：然然，你不发烧了吧，妈妈挺好的，你放心，你要好好的，注意身体，跟妈妈说再见。看着秀儿，我心好酸，她在与女儿做最后的道别。秀儿的同事送来一件新的白大褂，她看过后点点头，我问你就穿这个走，她说，没干够，到那边接着干，然后很认真地问，上身白大褂，下身穿什么，我们建议她穿藏蓝色裤子，她嗯了一声，说，我走后你们在南山公园找棵树把我埋了。天色暗了，秀儿催我和风莲走，我说，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事要我做，过两天我来你告诉我，她说行，你快走吧挺忙的。5点多，离开病房时我拉着秀儿的手说：咱们一起挣命，好不好，她说好的，你也好好的，忙就别来了，我没事......我万万没有想到，这竟是秀儿和我最后的对话。

11月8日上午，秀儿走了，匆匆的，带着满怀的心事走了。还有些许安慰的是，我答应她的事我做到了，最后的时刻我在她身边，而她答应我的要看着女儿出嫁、做姥姥她没做到。按照秀儿的遗嘱，同学们、朋友们送她最后一程，没花圈、没礼金，我们不情愿，我们心里不舒服。

秀儿，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我们都遵照你的遗嘱，不烧纸钱，但我要唱《传奇》中的几句歌词献给你，以表达同学们对你的思念:

想你时你在天边

想你时你在眼前

想你时你在脑海

想你时你在心田

……

你一直在我们身旁

从未走远

秀儿，我们想你,在那边你一定好好的!!!

杜淑惠    2011.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