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清明前对已故姥姥的追忆
郭存弟,阳曲县东凌井人后嫁于南庄村,幼小时家境富足,在后来的阶级成分评定中还是中农成分,从出生到出嫁前,姥姥一直衣食无忧,虽没有生在宰相府身在闺中、门不出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也是刺绣、裁衣、剪纸、面塑、绘画、风俗礼仪、婚丧嫁娶百事通、样样精。
时光荏苒,转眼出嫁的年龄,姥姥当年也是亭亭玉立,加上家庭背景在当地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识大体、懂礼仪,从小受三从四德的教诲、孝敬长辈的熏陶,在那个年代遵循祖训被迫裹脚,三寸金莲真是一点不夸张,封建社会的千金小姐,浑身绫罗绸缎、金银细软、胭脂水粉、品种全、花样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针线活、做饭、量体裁衣、做家务充实着年少的生活,因为家里有些优越的条件,读了一段时间的私塾,真是文化与才艺集于一身。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到了出阁的时候,街里邻居来说媒的接踵而至,按照当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的流程下来,姥姥嫁给当时的一名军官,可以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日子应该丰衣足食、一个女人的幸福就算拉开了序幕,但适逢战乱年代,日本人、军阀二战区、土匪强盗横生枝节,军人为国尽忠服从为天职,可以说开始聚少离多的夫妻生活,因为封建社会基本靠父母安排的婚姻双方根本没有深厚的感情支撑,在姥姥生完第一个女儿之后,婚姻基本也结束了,前任丈夫带兵打仗四处奔波另结新欢,姥姥艰辛的带着大姨独立生活。
失去了第一次婚姻,姥姥受到一定的打击,但慈母的博大坚强,为了大姨还是坚强的挺过来了,姥姥回到她的娘家,随后就是看着家人接待军阀、应付日军,救济我党人士,一个单薄的小女子在战争年代对各界势利的迎来送往使他变得成熟而理智,现实而坚毅,因为家庭的丰盈条件,被日军和军阀觊觎,今天摊派,明天资助,后天劳军,为此姥姥还被捆绑过一次,最终姥姥的父亲只有拿钱赎人,再后来全面抗日和解放战争随之爆发,村里满目疮痍、到处是杀人越货的情景,对于姥姥来说三十六计走为上,三寸金莲加上背负着干粮和逃生必需品,踉跄蹒跚还的疾走如飞,随着奔跑的人流随时都有倒下的、负伤的、真可谓明天和意外随时来,生命和亲情稍纵即逝,脚下是泥泞路和血水路,肩头是穿梭的子弹、抬头是轰炸的飞机,后边是万恶的追兵,前边随处是倒下的亲朋,每天心惊肉跳、摸爬滚打是必修课、死人堆里爬出是经常的事,村头有棵放哨的树,每日有人轮流值岗,一有敌情树就放到,村里有人死盯着放哨树的起落,一有情况,赶紧呼喊全村人集体奔逃,在逃亡时刻,都是遭遇战,有一家刚煮好的汤面正准备开饭,村里的警报来了,这下直接用绳子将大锅拴起来,拎着就往外跑,热气腾腾,味美鲜香,可惜只能边跑边吃了,要不都便宜了哪些杀人的恶魔了,往深山跑往窨子里躲,往往躲到窨窖里,全村的人包括马牛羊驴骡都躲进去,集体屏住呼吸,这时为了生存,牵牲口和抱小孩的大家最忌讳了,因为随时有可能发出啼哭和响声来,运气不好就全都暴露了,姥姥和村里的乡亲们爬山上树、翻山越岭、跨沟壑越地棱,小脚伴着疾驰,冒着枪林弹雨、蹚着血水天天与生命赛跑,碰见死人不怕,反而活人尽是阎王,白天里子弹呼啸响彻耳边,夜晚好似火星簌簌飞溅,万幸是度过坎坎坷坷直到全面解放活下来了。
解放后,随着土地改革、打土豪分田地,人民当家作主,成立农业社有了生产队,姥姥经人介绍又推荐了现在的姥爷,因为姥姥家成分是中农,一般的贫农还不敢高攀,只能委屈嫁给现在姥爷,姥爷人老实、憨厚、本分、言谈少。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姥姥嫁过来,村里按规定分了个院子有五眼窑洞,一个小菜园子,一口井,开始了新生活,姥姥陪嫁的家资、金银细软一大箱,可惜在战争中,被日军用探测仪探测出来强行掳走了,听说当年一家人还谈笑风生,见到日军和狼狗进院子,姥姥情急之下把首饰盒塞到衣柜下面,可惜日军的探测仪还是很管用的,日军掠走金银细软,首饰盒看着不值钱扔下了,由此姥姥的首饰盒一直成了一种往事的回忆,一直摆放在衣柜上,每天擦的亮汪汪的,姥姥和睦邻里、勤俭持家,在她的经营下,几年间院里有了猪圈养了猪,盖起来鸡窝和兔子窝,小菜园种起了小菜,栽了苹果树、梨树,六畜兴旺、清贫但也舒坦。
春播、夏种、秋收、冬藏,姥姥里里外外打理有序,该制办的锄头、镰刀、耙、农耕用具陆续齐全,买了牲口、饲养家禽,养猫喂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随后家中添丁兴旺,三女二子七口家庭也算和谐美满,当年吃不饱饭,口粮不够,贫困饥饿下,为了能喂养孩子填饱肚子,姥姥在心酸中把三姨寄养给了别村。姥爷基本是务农种田,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除了自家的口粮地,有时也参加村里的义务劳动,一次在大山中劳动遇到炸石头,因为没有注意到启动炸药的驱散信号,没有及时疏散到安全地,不幸被炸出的石头砸住,造成腰、腿、头部等多处骨折和外伤,当时的救治医疗条件薄弱,人们安全意识差,事后没有什么治疗,只是有人把浑身是血的姥爷抬回到家中,交给姥姥伺候,丈夫倒下了,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和重劳力躺下了,这对于姥姥又是晴天霹雳般的打击,过度的悲伤和惊吓后姥姥神经受到刺激,后半生有了严重的精神疾病。
四个孩子的读书、生活、家风、家教基本是姥姥亲自指导,从礼节礼貌到民族大义、人情事理姥姥言传身教,不论儿、女从小严加管教,培养一种善良、坚强、自立、礼貌、谦让、包容的性格,大姨从小调皮,有一次快日落的时候,大姨还在光着身子玩水,姥姥担心受凉感冒,去严厉制止,没想到大姨无意中抬手正好击中姥姥的右眼,当时刺痛泪流满面,因为医疗的匮乏和思想上的麻痹,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时间长了右眼深陷最终失明了,飞来横祸姥姥只有一只眼看世界了,对于调皮的大姨,姥姥也没有过多的责备,反而嘘寒问暖好如当初,一个母亲的伟大真难以用言语表达。
姥姥从小心灵手巧,在十里八村可是能人呀,徒手绘画、量体裁衣、刺绣面塑、剪纸贴花、包括婚丧嫁娶算日子、孩子丢魂等手到擒来,清明当地有个习俗,捏面塑,记得小树枝上插满了小巧可爱的麻雀、杜鹃、喜鹊等面塑,远远看去以为活的一般;农闲中,刺绣、制被子、做鞋垫,通常姥姥徒手画图样,都不用打草稿,画的鸳鸯戏水、喜鹊登梅活灵活现;夏天里卖点菜换点米面,换点布匹,手当尺子,一剪子下去衣裤尺寸合适,傍晚安排儿女睡下,深夜煤油灯下做缝纫,旧时没有缝纫机,一针一线都是手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什么书包、枕头、枕套、杯子、内衣、衬衣、外套、布鞋煤油耗尽、眼睛肿,白天照样家务繁重、田里忙,真不容易;左邻右舍有困难的,姥姥慷慨解囊、借用农耕器具等,姥姥乐于助人从不吝啬,有家孩子玩的昏迷过去,旧时说是丢了魂,邻居找来姥姥去解难,姥姥拿着酒壶、黄纸、焚香烧纸、口中念念有词,又是招魂又是叫喊,也奇怪孩子不再昏迷立马醒过来了;每到新春,姥姥置办年货、做年糕、做豆腐、剪窗花,那时窗户还有纸质的一部分,通常贴着白色的麻纸,外面贴的红色的窗花,姥姥剪窗花,随手拿来纸,左折右压,上剪下剜,一个个福禄寿喜都出来了,没有经过训练更没老师教,这就是民间艺术吧;婚丧嫁娶算日子、当地习俗讲究、忌讳风俗,姥姥倒背如流,从古到今传说、礼数、民间故事、古老传说讲起来头头是道。
姥姥面慈心软,不仅对待自己的儿女对膝下的外甥、外甥女更是关心备至,记事起经常在姥姥家常住,天天的小锅饭,玩中餐,营养餐,不厌其烦的供给,抱抱大的、摸摸小的,都是心头肉,一去了挑好的吃、挑好的喝,翻箱倒柜、爬墙上房几个外甥没个省心的,姥姥都是慈祥、温和的教导,生怕伤了那个外甥的心,经常是鼓励和启发,一遇到外甥打针,一边帮忙,一边握着外甥的手边劝说边抚摸,外甥看见姥姥的深情反而勇敢了许多,一遇到打针习惯性的第一时间叫姥姥,看见妈妈们批评孩子,姥姥肯定第一个冲上来解救,姥姥心疼后辈呀。
姥姥做事深明大义、有原则、有底线、内心坚强,凡家中邻里遇到大小事宜,自己有困难从不拖累他人,别人有难处首当其冲解囊相赠,偶尔有个应急,借别人东西或钱,准是提前归还,千恩万谢、感恩戴德,记得别人的优点,常常念别人的好,从不闲谈别人是非,挑唆邻里不和,反而越发受到家族和邻里的尊敬,平时农闲,从早晨到傍晚,家中的上门客川流不息,老少都有,板凳上、炕上、着急柜面上,都坐着人,抽烟的、唠嗑的、做针线的、借工具的、学艺的、问询的三教九流和睦通融。
青春逝去、年近终老,姥姥坎坷清贫的一生在半生的吃药、就医、养病、惊吓中坚持硬撑着,最终还是让病魔无情夺去了生命,永远的离开我们。生前几个膝下追逐的外甥也渐渐成家立业,姥姥盼望的小孙女也诞生了,可惜梦寐以求的孙子在她离开的时候也没见到,也许这是一份遗憾,满脸褶子的脸消瘦的皮包骨,手上青筋暴露,腿脚蹒跚无力,仰天叹气,也许是心强命不强,也许是战乱刀兵的年代对于一个封建女人的宿命,姥姥下葬的那天,雷声阵阵,大雨瓢泼,也许充满坎坷一生感天动地,也许是愤愤不平撒手人寰,姥姥愿您福佑子孙,含笑九泉。